“李云老人真是一个好人哪!”有一个小伙子非常惋惜地叫着,他的两只腿已经跳起来了,那是代表他一种怜惜的表情。他搓着两手,突然把他的脸转向成大叔那边去:“成大叔,像你老这么大的年纪总会知道李云老人的脾气,一个好人,冬天还在雪里打茬子,谁想今天早晨就死了。”
“今天早晨就死了!”成大叔非常不安地重复着。
“是今天早晨死的,没人报庙,也没人打锣,穷得连纸材活都没有扎,也没有人烧纸,儿子又在外头。”
“真死得可怜。”
成大叔非常悲伤地叫着,咳嗽着,几乎颤抖起来了,有一种可怕的感觉直通过他的心灵,使他陷于一种迷惘的状态中,两条视线直直地射到地上,无意识地摇晃起手中的烧纸。这时候李许也走过来了,他是死去老人的一个族弟,没有穿孝衫,仅仅在腰里扎着一条白带子,他的表情颓唐而且伤感,两颊瘦削得非常可怜,眼睛眯眯得几乎快要合拢了,有几次他用一种惊奇的目光望着成大叔。
“成大叔,怎好呢?我的大哥今天早晨死了,儿子又没在家。”
成大叔茫然地又把烧纸摇晃一遍。
“成大叔,这是接你头一份烧纸,我大哥真是穷鬼。”
成大叔终于把脸转过去,他带着一种难过的心情懒懒地走开,绕着房子的四周徘徊着,他观察着房子是怎样的狭小而且破落,渍黑的房草已经被野风摇得零落了,房脊上的谷草绳子已经脱掉下来,撑着窗户的一根桩子生长了片片的苔痕,四周没有秫秸障子,也没有矮墙。在房子的右角堆积着能够使用两个月的干柴,那是老人亲手打来的,还有一条水蒿绳子晒在烟囱桥上,在烟囱桥下便有一条蜿蜒的抄道一直可以走到野地。在抄道的两旁长着各种青秧子,有的已经开了花朵,在里面有一只小鸡孤单地叫着,声调是那么凄凉。一会儿,吊丧的人又来了几个,每个人都带着一种悲伤的神情。人们不停地讲述着老人生前的故事,似乎每个人都受了感动。李许带着一副痛苦的面孔站在房檐下啜泣着。也有几个人掉了同情的眼泪。老人的命运是那样不幸,苦恼与穷困一直纠缠着他,如今他终于悄悄地死掉了。